日內瓦當地時間7月初，世界貿易組織（WTO）公布了中國訴美國關稅法修訂案（下稱“GPX立法”）世貿爭端案上訴機構報告。報告駁回了美方上訴請求，并支持了中方大部分上訴請求。

令人驚奇的是，針對這一結果，中美雙方都認為，“自己”贏得了這場上訴的勝利。這種各自都依據有利于自己的條款，認為自己贏了貿易爭端的情況，在WTO場合并不少見。在這種國家層面的官司，起訴方可以提很多要求，不過，未必都能支持。

就本案來說，這種從道義上中國絕對占理，但從判決執行層面卻有難度的情況，卻可以作為觀察中美經貿長期博弈的一個典型縮影。

一紙裁決引發的爭議

雖然這個結果對中國肯定是有利的，對美國政府未來類似案件也起到威懾作用，但從現實層面，更值得思考的是，未來中國該如何以更有效的方式影響美國國會的相關立法，減少對中國的負面影響。

由于此案結果的公布恰逢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前夕，觀察來看，中方應該在對話中用GPX案敲打了美方。而且，7月8日，中國商務部就公布，原產于美國的進口白羽肉雞產品存在傾銷和補貼，從7月9日起，需征收反傾銷和反補貼稅。

很顯然，中國對美國這個判決結果的執行，并沒有覺得很靠譜。因為，此前中國商務部部長高虎城專門撰文，強調WTO的判決，并敦促美方系統糾正濫用貿易救濟規則的錯誤做法。

中方不看好這一結果也有原因。首先，WTO的判決并沒有強制性。其次，這次涉及到的GPX立法是美國的國內法，要敦促美國全面調整其不利于中國出口商的法律，還是有相當的難度。

所謂“GPX立法”，起因于2011年的一紙裁決。當年12月19日，美國聯邦巡回上訴法院對“美國公司GPX及其在華唯一生產廠河北興茂輪胎有限公司上訴美國商務部”一案裁決，認定美國反補貼法不適用于“非市場經濟國家”。這是一項非公路用輪胎司法訴訟案，法院認定美商務部在《1930年關稅法》下無權對“非市場經濟國家”進行反補貼調查。

然而，由于中國入世后出口激增，2006年11月，美國商務部開啟了對中國的首次反補貼調查，該行業為銅版紙。當時，中方就明確指出美無權對其認定的所謂“非市場經濟國家”發起反補貼調查。但美方在沒有充分國內法依據的前提下，依然堅持錯誤的做法，相繼對華發起30余起反補貼調查。

2011年底美國聯邦巡回上訴法院的裁決也沒能阻止美方的錯誤做法：美國國會在裁決后不到3個月的時間里迅速通過了《1930年關稅法》修訂案（案號H.R.4105，即GPX立法），授權美商務部可以對非市場經濟國家適用反補貼措施，并溯及既往地追認此前調查的合法性。

也就是說，美國在自身經濟發展困難、貿易保護主義洶涌時期通過了一項不利于中國出口商的法案，向很多企業征收了超過100%的、原本自相矛盾的反傾銷反補貼稅，而且還要把以前所有類似案件重新翻案，加征稅收。這不僅等于對那些出口商關閉了市場大門，還有相當一批中國商人需要平白無故地交錢。

數據顯示，“雙反”明顯抬高了對中國產品的懲罰性關稅。在“雙反”前，中國產品被征收最高反傾銷稅是376%，而“雙反”雙重征稅后，最高達600%左右，將很多中國產品擋在門外。

因此，根據程序，幾輪磋商無果之后，中方把這一修訂法案訴至WTO。

糾結于“原則”與“利益”

在美國歷史上，這種在民意洶涌時期通過的法律并不少。另一個典型是“9·11”之后，美國迅速通過的《愛國者法案》（USA PATRIOT Act）。這個法案以防止恐怖主義的目的擴張了美國警察機關的權限。在民權主義者看來，美國《愛國者法案》是對民主自由的直接傷害。

美國這么做，根子上是實用主義哲學，與其立國基礎并不矛盾：一直糾結于“原則”與“利益”。

對于此次爭議，WTO最終的判決原文是，上訴機構駁回了美方上訴請求，支持了中方在雙重救濟方面的主張，認為美國商務部在2006年~2012年間對華發起的25起反傾銷反補貼調查中未能進行避免雙重救濟的稅額調整，違反世貿規則。

上訴機構認定專家組對《1994年關稅與貿易總協定》第10.2條的解釋和對美關稅法修訂案的適用存在錯誤。但由于專家組對于案件事實分析不足，上訴機構未能完成對GPX立法是否符合世貿規則的分析。

簡而言之，美國已經判決的這些25起案件確實違反世貿規則，但是WTO還是不能改變修改了的GPX立法本身。

中美不同反應

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中美雙方接到同一判決，有了完全相反的結論。

中國輿論認為，WTO支持了中方大部分上訴請求，至少25個判例美國是錯的，專家組對《1994年關稅與貿易總協定》第10.2條的解釋和對GPX立法的適用也存在錯誤；但美國輿論認為，不管怎么樣，GPX立法并沒有被推翻，以后還可以繼續對中國出口企業征收不公平的反補貼稅。

如果此案美方敗訴，由于中國起訴的是美國政府，執行時需要由美國政府說服國會修改其法律。“雙反”成為美國企業排除來自中國的競爭對手的有效工具，美國政府一定程度上成了“幫兇”。此外，美國國會一向對WTO規則這樣的國際法不感冒，國際法裁定國會立法錯誤，也是讓國會丟面子的事情，所以很可能就是死撐到底了。

不過，根據入世議定書，中國將于2016年正式被承認為市場經濟國家，按照此次爭端的裁決流程，實際的執行也許要被美方拖到2015年年底。到那個時候，由于GPX立法的基礎已經不存在，執行也無多大意義。

中國以往也曾將美國的法律條款訴諸WTO并獲得勝訴。2009年4月17日，中國將美對華禽肉采取的限制措施訴諸世貿爭端解決機制。根據美國國會《2009年綜合撥款法》第727條款，政府撥款不得用于制定或實施從中國進口禽肉的規則，這對中國而言實際上是一項禁令。但由于727條款本身只有一年的有效期，到2010年中國勝訴的時候，法律已經得到了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