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東商城的出口轉內銷商品選購頁面。
資料圖片
福建泉州鵬泰服飾有限公司生產車間。
趙文宏攝
市民在浙江杭州聯華超市“出口轉內銷外貿好物推薦專區”選購海鮮產品。
本報記者 竇 皓攝
廣東一家出口型企業電商主播向國內消費者推介產品。
本報記者 賀林平攝
引 子
好產品到哪里都有市場！自商務部4月啟動外貿優品中華行活動以來，至5月初，已累計達成采購意向逾167億元，吸引2400多家外貿企業和6500多家采購商參加。
4月25日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強調，加快推動內外貿一體化。前不久，中辦、國辦印發的《提振消費專項行動方案》提出：“支持外貿產品拓內銷，開展外貿優品中華行活動，引導外貿代工企業加快培育自主品牌。”
面對復雜嚴峻的國際形勢，中國廣闊的內需市場是重要的大后方，也是外貿企業的堅強后盾。據統計，2024年我國有出口實績的數十萬家企業中，接近85%的企業同時開展內銷業務，內銷金額占銷售總額的近75%。
如何用好國內國際兩個市場、兩種資源，拓展發展空間？近日，記者深入北京、浙江、福建、廣東等地外貿企業探訪。
快！分秒必爭
助力外貿企業拓銷路
短短3天，貨值近200萬美元的原定出口海產品找到了新出路。
走進浙江杭州聯華超市慶春店生鮮區，“外貿好物推薦專區”的牌子分外醒目。冷柜內，蝦仁、魷魚圈等海產品琳瑯滿目，不時有顧客駐足選購。“受關稅影響，部分貨物積壓，海鮮不便保存，急需新的銷售渠道。”浙江興業集團有限公司貿易分公司副總經理樂鋆豐一度挺焦慮。
商務部門獲悉企業需求后，立即協調杭州聯華華商集團對接供需。
“從4月底對接洽談，到擺上超市柜臺，只用了3天。”樂鋆豐說，超市還根據國內消費者的購物習慣，給予企業銷售指導，“比如，建議我們縮小產品包裝，或采取散裝稱重方式銷售。”
“企業充分吸納了我們的建議。”杭州聯華華商集團有限公司常務副總經理朱敏介紹，杭州聯華開通“全鏈路綠色通道”，為出口轉內銷企業提供“一對一”服務，幫助外貿優品在符合規范的情況下快速上架。
宣布開通外貿企業出口轉內銷“綠色通道”的，還有永輝超市。4月7日，永輝發布《致中國優質供應鏈的一封信》，為出口受阻企業架起內銷轉型的“橋梁”。目前，永輝已收到逾500封合作郵件，并與300余家優質供應鏈企業進行洽談。永輝總部的選品會頻率從以往的每周一次調整為每天一次，企業旗下700多家門店均對外貿商品開放。
線下商超、線上電商，線上線下齊發力，助外貿企業拓內銷。
4月中旬，騰訊集團推出“外貿新征程助跑計劃”，采取新商激勵、流量扶持等10項措施，為外貿企業開拓市場搭橋鋪路。
同樣在4月中旬，美團出臺5項舉措，幫助具備優質供應鏈和產品的外貿企業快速開拓國內市場，已有300余家企業進入實際對接流程。
4月15日，淘寶天貓啟動“外貿精選”專項，計劃面向至少1萬家外貿商家、10萬款外貿貨源，提供快捷入駐、小二本地化指導等服務。專項小組派駐的100個產業帶“一對一”幫扶小二已全員到崗，超過2萬家外貿廠商對接“外轉內”需求，并陸續完成入駐、上架產品等工作。
“從2天縮短至4小時，網上開設新店的審核時間大幅降低。”青創城國際網批中心副總經理李冠文介紹，“我們中心位于福建泉州石獅市，年交易額逾200億元，是福建省首家線上線下一體化的新型互聯網鞋服產業專業批發平臺。”
4月，青創城國際網批中心設立專崗對接外貿企業，幫助企業轉內銷，對新開網店提供全流程服務，驗廠當日即可完成入駐手續。4月以來，中心已幫助300多家外貿企業銷售30多萬件服裝。
近期，浙江寧波叢絨服裝公司同樣面臨出口產品積壓問題，貨值約400萬元。公司計劃通過電商直播拓展內銷渠道，卻苦于沒有專業團隊。
借助百度提供的一站式AI直播解決方案，叢絨服裝生成了一個全天不打烊的AI數字人直播帶貨團隊。“從注冊到下店，半天就搞定了，還不收傭金、手續費和技術服務費。”公司品牌電商部運營主管陳晗宇說。
在商務部4月24日舉行的例行新聞發布會上，商務部新聞發言人何亞東介紹，助力外貿企業拓內銷，15家主要電商平臺快速響應，打好“組合拳”，推出訂單直采、供采對接等8方面舉措。截至4月23日，9家電商平臺已開放入駐綠色通道，6家電商平臺建立內銷專區，對接超6000家次外貿企業，超600家次入駐。
許多出口型企業的產品、產線根據國外標準生產、搭建，轉內銷時難免遇到“水土不服”的尷尬，面臨產品標準難統一、品牌市場辨識度低、銷售渠道建設難等挑戰，這有賴于政企攜手、協同應對。
“外貿產品是英文標識，轉內銷需要注意哪些合規事項？”“針對境外設計的家居產品，如何通過線上渠道快速建立品牌認知、適應國內消費需求？”……4月18日，一場由北京市商務局舉辦的外貿產品出口轉內銷對接會在豐臺創新中心舉辦。參會的電商平臺工作人員，現場與70多家外貿企業對接并答疑解惑。
5月9日，廣東省在廣州市舉行電商平臺助力內外貿一體化座談會，騰訊、阿里、京東、美團、抖音、快手、小紅書、唯品會、上海得物等電商平臺參會，省委和省政府主要負責同志出席，廣泛聽取電商平臺和代表性外貿企業的意見建議，全力支持外貿企業拓內銷抓訂單。會后，廣東省相關部門還與有關電商平臺簽訂了戰略合作框架協議，助力內外貿一體化。
實！真金白銀
幫扶外貿企業降成本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廣東東莞市玩樂童話嬰兒用品有限公司總經理王振感慨，受關稅影響，企業上千個海外訂單被取消。得益于京東集團的出口轉內銷扶持計劃，企業與京東超市簽訂了5000萬元采購訂單，成為京東超市玩具類目首個出口轉內銷的巨額采購合同。“產品在‘五一’假期即向京東集團供貨。”他說。
日前，京東集團宣布設立專項采購資金，啟動出口轉內銷扶持計劃。“我們在一周時間內，就收到了8000多條入駐申請和咨詢意向。”京東集團副總裁祁婷介紹，未來一年，京東將大規模采購不低于2000億元出口轉內銷商品，幫助外貿企業開拓國內市場。
“0保證金試運營！”
“騰訊對2600多個經營類目實行‘0保證金試運營’，商家無需繳納保證金即可完成商品上架，幫助外貿企業降低經營成本。”微信小店商家運營負責人王卓介紹，對符合條件的外貿企業，微信小店還會減免前100萬元自營交易額的技術服務費，提供最高1.5萬元的直播帶貨流量激勵等；同時出臺微信支付手續費優惠扶持政策，幫助商家更好經營。
在廣州，德鉑實業有限公司不久前因關稅影響造成約40萬美元損失，如今在騰訊集團幫助下，持續加大企業微信小店的運營力度，4月份銷量較上月增長42%。
“每場直播后，平臺運營人員會和我們一起復盤，總結得失。觀眾人數上不去，平臺就指導我們分析消費者喜好，編排優化直播內容。”德鉑實業董事長林榮彬說，依托微信小店平臺，企業打開了銷售新空間。
近期，受庫存積壓、訂單取消影響，部分外貿企業資金壓力驟增。福州市支持金融機構對企業實行延期還本付息或辦理無還本續貸，不盲目抽貸、斷貸、壓貸。
從事水產品研發、加工、出口的福州名成食品工業有限公司，其章魚系列深加工產品深受消費者青睞。獲悉企業需要流動資金收購水產品原材料后，中國銀行福建自貿區福州片區分行加快銀企對接進度，開辟綠色通道，靈活配置授信方案，一周內就審批了500萬元純信用授信額度，用于企業資金周轉。
為緩解跨境貿易企業融資難問題，福州市出臺跨境貿易專項補償資金池管理辦法，通過“政府+銀行+擔保”三方風險共擔模式，推動金融機構加大對相關企業的授信支持。“我們推行‘見貸即保’簡易流程，單戶授信最高1000萬元。目前已落地35筆業務，放款1.3億元。”福州市商務局副局長林偉航介紹。
4月10日舉行的商務部例行新聞發布會上，商務部新聞發言人何詠前表示，商務部持續舉辦外貿優品中華行活動，搭建外貿企業拓內銷平臺，在市場準入、渠道開拓、財政金融、服務保障等方面加大對外貿企業拓內銷的幫助力度。
新！技術賦能
增強內銷產品競爭力
面對貨值逾百萬美元的出口訂單暫停，浙江寧波金山雙鹿電池有限公司銷售副總裁何一波和企業銷售人員淡定應對，每天都在與海外客戶保持密切聯系。
穩住客戶的底氣，源于企業過硬的產品。
雙鹿電池擁有350余項專利、40多條具備自主知識產權的堿性電池生產線，年生產能力超過50億節，產品遠銷80多個國家和地區。
“只要產品過硬，就不擔心缺客戶，技術賦能讓‘中國制造’成為剛需。”何一波說，企業在穩住、拓寬國際市場的同時，還與京東、天貓等電商平臺合作，在出口轉內銷上持續發力，目前省內外市場銷量均在持續上升。
步入位于寧波江北高新區的雙鹿電池生產基地，一節節堿性干電池制成下線，整個過程見不到工人身影；立體倉庫內，一輛輛帶有5G網關的叉車往來穿梭；在5G、AI技術加持下，4K高清工業相機大顯神通，每分鐘可檢測6000節電池，準確率接近100%。
聚焦“一節電池”做文章，雙鹿電池以新基地建設為契機，對生產流程、生產環節進行了全方位迭代與更新，單體電池的生產成本下降21%，單條生產線的單班生產效率提高25%。
“應對外部環境急劇變化的不確定性，企業將以高質量發展的確定性練好內功，緊跟市場需求，拓展銷售渠道。”何一波介紹，公司2024年研發投入同比增長51.9%，創新推出燃氣表電池、燃氣灶電池、醫療設備電池等新產品，廣受市場好評。
外貿企業轉身國內市場，是否會引發激烈“內卷”？
對此，王振認為，“出口轉內銷”并非簡單回國內市場“分蛋糕”，只要以“增量思維”挖掘潛力、“做大蛋糕”，就能持續拓展市場空間。
在玩樂童話產品展示大廳，工作人員演示了一款新開發的AI毛絨玩具，一問一答有板有眼，頗有趣味——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小樂。”
“你能為大家講個故事嗎？”“好呀！小兔子在森林里迷路了，它又害怕又著急……”
“這款產品一經推出就很受歡迎。AI+，正是企業瞄準的產品升級新賽道。”王振介紹，今年3月，企業所在的東莞市茶山鎮鎮政府、茶山玩具和嬰童用品協會與深圳市北科瑞聲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三方簽訂了“AI+毛絨玩具產業智能化集群戰略合作協議”。4月，玩樂童話與茶山多家玩具企業生產的首批AI毛絨玩具集中發布。
今年，東莞市出臺文件，明確了“人工智能+先進制造”融合發展的政策舉措。通過AI賦能，推動玩具以及電子信息、食品、服裝鞋帽等產業的轉型升級和協同發展。茶山鎮引進了深圳北科瑞聲公司，帶來AI技術和人才團隊，搭建茶山AI技術共享中心平臺，為毛絨玩具企業提供技術研發、人才培養、成果轉化等全方位服務。
“轉內銷，不是簡單的‘換賽場’，推動內外貿一體化有助于實現長期高質量發展。”王振說，企業將深入研究國內市場的需求特點和消費趨勢，圍繞國內消費者偏好開發產品和服務，進而實現從“尋找市場”到“創造市場”的躍升。
與王振看法不謀而合，在廣東十如仕紡織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蔡崴看來，從外貿到內銷，本質上是從“制造”到“品牌”的轉變，“我們相信，隨著國內消費者對品質升級的不斷追求，能夠勝出的，一定是好產品，而不是低價格。”
變！柔性生產
響應“小單快反”新需求
“這是與2008年北京奧運會媒體包同款背包，不僅品質好，而且容量大。”祥興（福建）箱包集團有限公司主播面對鏡頭，一邊解說背包性能，一邊手持鋼絲刷摩擦包面，以此向消費者展示背包品質。
這里，是“祥興集團箱包專營店”電商直播間，就設在公司一樓展廳。
2024年巴黎奧運會期間，一名背著2008年北京奧運會媒體包的西班牙記者接受采訪時說，“這是史上最好的背包，我已經用了16年了！”這段視頻爆紅后，背包制造商祥興（福建）箱包集團也登上熱搜，迎來“潑天的流量”。
“得益于企業的柔性生產線，半夜視頻火了，產品一大早就能上架。”集團副總經理薛雪虹說，電商直播2天，漲粉40萬、營業額突破300萬元。
專注箱包41年，祥興（福建）箱包集團業務覆蓋原材料、設計制造、產品銷售全產業鏈，擁有12個生產廠區、135條生產線，年產各類箱包超1億只，八成以上產品出口海外。
“傳統外貿主要依賴企業用戶訂單，產品根據用戶要求生產，常常一個集裝箱起步，發出后等著收款就行。”薛雪虹說，國內市場競爭更注重消費者的品牌認知，企業需要從代工思維轉向品牌思維、用戶思維，提供個性化、差異化產品。
薛雪虹告訴記者，應市場變化，祥興（福建）箱包集團4年前即布局電商業務，目前已擁有80多萬粉絲，線上銷售額每月均超過百萬元，“各電商平臺要求生產企業不斷‘測款’，前期開展充分的市場調研；遇到‘爆款’之后，必須能迅速生產、快速發貨。”
如今，祥興（福建）箱包集團著力打造柔性生產線，擺脫以往“訂單到了才開工”的固有生產模式，讓產能更具靈活調節能力，既實現高效承接國際訂單，又能響應國內市場“小單快反”需求，提升了供應鏈的敏捷性與市場適配度。
“小單快反”，能有多小？
在泉州鵬泰服飾有限公司，哪怕一件衣服的訂單，企業也能接。得益于云計算、5G、人工智能等技術深度融合，鵬泰服飾形成了“小單快反、柔性生產、動態派工”新機制。
來到鵬泰服飾智能化生產車間，一塊布料在空中流轉穿梭，智能吊掛系統自動排產、動態派工，將不同款不同版但相同工藝的訂單聚合在一起，按照生產工序派單給工人制作。不一會兒，一件運動衫便制成了。
“內外貿一體化，對企業的市場反應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鵬泰服飾副總經理趙文宏介紹，企業不斷加大數智工廠建設投入力度，構建起平臺自動接單排單、生產線自動派工、產品出入庫全程自動化、物流信息全程可追蹤的全產業鏈智能化模式，力爭從工廠型企業轉型為生產運營型企業，以此應對瞬息萬變的市場需求。
“我們將堅定不移辦好自己的事，以中國的確定性對沖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何詠前在4月10日商務部例行新聞發布會上表示，中國超大規模市場潛力不斷釋放，穩經濟、穩外貿政策接續發力，中國外貿有信心、有底氣應對各種風險挑戰。
《 人民日報 》（ 2025年05月16日 13 版）
（本報記者付??文王昊男賀林平竇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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